金陵才女顧橫波
顧庭銘
顧橫波(1619-1664)江蘇上元(今南京)人,原名媚,又名眉,字眉,別字後生,號橫波等,是秦淮八艷中地位顯赫的一位,最後竟受誥封為一品夫人。
她之所以能名列秦淮八艷,自然是她有傲世的姿色。據余懷在《板橋雜記》中描述,她:「莊妍靚雅,風度超群,鬢髮如雲,桃花滿面,弓彎纖小,腰肢輕亞」。
青樓女子多眼波放蕩,言詞輕佻,而橫波能嬴得「莊妍」二字讚美,可見得她雖陷污泥,却未染惡習也。
她的香閨,號稱眉樓,內部綺窗綉簾,牙簽玉軸,堆列几案,瑤琴錦瑟,陳設左右,香煙繚繞,簷馬丁當,人遂以迷樓稱之。
晚明的社會,極度奢靡,文酒宴會,多邀紅妝與烏巾相間,當時如無橫波與會,則無樂趣。而賓客又好顧廚,因其可比美郇廚,故眉樓天天座無虛蓆。
她周旋在東林文士之中,因擅長辭令,工詩、詞、畫,又精通音律,致見重於士林。
曾自題橫波小像,詩云:「識盡飄零苦,而今始有家,燈媒知妾喜,特開雙頭花」。
又在《海月樓夜坐》一詩中云:「香生簾幕雨絲霏,黃葉為類暮卷衣,粉牆藤蘿秋響合,朱欄楊柳月痕稀,寒花晚瘦人相似,石磴涼生燕不飛,自愛林中成小隱,松風一榻閉高扉。」
她的詞,例如《花深深閨怨》:「花飄零,簾前暮雨風聲聲。風聲聲,不知儂恨,強要儂聼。妝台獨坐傷離情,愁客夜夜羞銀燈。羞銀燈,腰肢瘦損,影亦伶仃。」
她的詩詞都收錄在《柳花閣集》中。
橫波的畫,如山水天然秀絕,尤善畫蘭,幽閒之姿,躍然紙上。明崇禎十四年,她年僅十八,即與王月、李香 君等參加揚州名士鄭元助之蘭社。時人認為橫波畫風,已追步馬守真,而姿容尤過之。
名士朱彜尊曾題她的蘭畫:眉樓人去筆床空,往事西洲說謝公,猶有秦淮芳草色,輕紈勻染夕陽紅。
名士尤侗曾題她的蘭畫:佳人竟體是芳蘭,自寫湘君小影看,只有青青河畔柳,同移春色向雕欄。
又精通音律,曾反串小生,與董小宛合演《西樓記》《教子》等劇。
橫波性格豪爽不羈,頗有男兒風,時人嘗以眉兄稱之。
時理學家黃道周,曾以「目中有妓﹐心中無妓」自詡。東林諸生,為測其是否真有柳下惠修養,乃與橫波合謀。某日趁黃酒醉入寢時,橫波裸裎與之同寢。次晨橫波感歎曰:「漳浦真神人也」。
某次,反清復明志士閻古古,遭清兵追捕,橫波匿之於側室,得以脫禍,可見其俠骨柔膓。
正當艷幟高張如日中天時,謗亦隨之。浙東一傖夫,與一詞客爭寵,與江右孝亷互謀,借酒罵座,訟之有司,誣以盜匿金犀酒器,意在逮辱橫波。幸遇余懷出面斡旋,方免興訟,後橫波以演戲為余懷壽,予以答謝。
經過此一事件,橫波頓悟青樓終非久留之地,乃矢志脫離風塵。
龔鼎孳(1615-1673)安徽合肥人,十九歲中進士,初官拜六品,崇禎十四年大計最佳,奉旨進京任職。他途次秦淮,慕名到眉樓,一見橫波,傾心不已,遂為她作一畫,名《佳人倚欄圖》,並題辭曰:「腰妒垂柳髮妒雲,斷魂鶯語夜深聞,秦樓應被東風誤,未遣羅敷嫁使君」。由於雙方投緣,橫波遂嫁鼎孳為妾,時龔年二十六,橫波年二十二。
據傳言,龔顧定情之前,顧已與劉芳約訂終身,後因背盟,芳竟以情死,橫波遭受莫名指責。
其實青樓之中,每日名士、才子匯集,舞文弄墨;傖夫市儈也來依附風雅,但都醉翁之意不在酒。至是否能得名妓芳心,要看彼此緣份,且雀屏中選者,也只能有一人,因此其中頗多是單戀者。劉芳之死,對橫波來說,只是「曾孫殺人」一類故事。
龔之德配童氏,有德,自願留合肥顧家,丈夫在外悉委橫波照料。橫波也洗盡鉛華,改換姓名為徐善持,以示徹底忘却青樓往事。
婚後次年,橫波經數月奔波,到達北京。而龔此時正當英年意氣風發,竟於一月內,上疏彈劾權臣多達十七本,惹怒崇禎,反牽連自己也入獄。
入獄一年多,全靠橫波在外精神支助。1644年龔獲釋,時代很快跨越過李朝,清兵入關後,龔在新朝受到重用,經過刑、兵、禮三部尚書,而橫波也因夫而貴,受誥封為一品夫人。
婚後橫波百計祈嗣,而卒無子。甚至雕沉香木為男嬰,四肢俱動,錦繃綉褓,僱乳母開懷哺之,保母也褰襟作溺便狀,令府中僕役稱木偶為小相公。龔並不為之禁,而鄰居則視橫波為妖人也。
橫波暮年看破紅塵,皈依佛門,長伴青燈木魚。1664年病浙北京,得年僅四十五歲。但喪事備極哀榮,與祭者車輛多達百乘,連遠在南方之冒襄、尤侗、閻爾梅(古古)、柳敬亭、余懷等,亦在原籍合肥設奠開吊。
龔鼎孳在長椿寺建妙光閣,以資紀念,也撰《白門柳》文集,紀錄橫波一生行誼。
橫波一生,才氣橫溢,美豔絕世,皆來自父母秉賦,及自己努力,但終不知根之所在,亦未能傳異稟於後世,即匆匆辭別人世,豈真乃好花無子,紅顏薄命乎。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