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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5年5月29日 星期五

琉球石垣島見聞

琉球石垣島見聞

顧庭銘

  一○四年五月十三日傍晚,小女逸霞從新竹駕車北上,到台北接我兩老前往基隆,想在六點半以前抵達港務局大樓,辦理出境登船,同遊琉球石垣島。到達時遊客已經聚集,人聲鼎沸,行李成堆,秩序稍亂。
  紅霞(Noul)颱風,昨夜剛從花東外海呼嘯而過,吹向日本,今日已是晴空萬里,空氣清新,預判此行會是一趟愉快的旅程。
  通關及安檢手續,猶如航空站一般嚴格,但過程卻緩慢又雜亂。尤其登船後辦理進關這一段,動線迂迴曲折,遊客們拖著行李壅塞在電梯口,等著分批上下樓,頗有不便。
  出入關手續全部完成後,船方收走護照,然後發給一片房卡,這代表郵輪家族成員的身份,掛在胸前,以資識別。在往後旅程中,憑卡入住及在船上用餐和消費;回程時再憑卡結賬付款退還護照,十分方便。
  麗星郵輪
  此行搭乘麗星郵輪之寶瓶星號(Superstar Aquarius),總排水量5萬多噸,最大航速20海里(37km),載客量1530人,全新的設備,是亞太區郵輪中的典範。
  我們入住八樓8089號房,船尾最後一間,屬Balcony等級,三人房。房中設備小而齊全,且經過精心設計,故都很合用。難得的是有一面落地玻璃大窗,推窗外出即是房間專用之陽台,使我們在密閉船艙中,能看到外界海濶天空,絲毫沒有窒息的恐懼感。
  船上設施齊全,除客房外,還有籃球場、游泳池、健身房、精品店、表演廳及四家餐廳等,而最引人入勝的卻是十樓的博弈大廳,遊客們聚集一起徹宵歡樂,眾多遊客都是因此而來。
  但我們獨鍾這片專用的小陽台。三人並排坐在長椅上,呼吸著海面纖塵不染的清新空氣,並讓微風拂面,吹走午後的暑氣。這時近看碧波萬頃,遠看海天一色。落日一片火紅,躲在白雲蒼狗中時隱時現,將海面染成一片金色霞光。這是我們畢生難忘的景色,和有這麼悠閒的時光。
  老伴年已八十開外,要感謝上蒼讓她度過重重難關,至今猶能操持家務,也難得往後三天可免炊爨之勞。小女從幼好強,初中畢業即得過林洋港市長獎。數十年來奮進不懈,至今頂著理學博士,光電學家,資深正研究員,大學教授等多重光環,不負父母所望。但榮譽的背後即是責任,下月中旬又得赴歐出席世界光電學會年會,發表論文,與世界菁英切磋,將是另一番奔波。願她珍惜現在片刻,暫時將心中千斤重擔抛入大海,在波浪中稀釋無踪。人的一生從呱呱墜地到終老謝世,時刻都在面對挑戰,但現在片刻,卻是唯一例外。
  船要到晚間十一時才起錨開航。基隆石垣間只有250公里,相當於台北到嘉義的里程,如船以每小時20節速度前進,則不需7小時即可駛進石垣港。不過一旦進入公海,會再次停泊,據說公海中沒有法律約束,可讓博弈大廳中豪客們大顯身手。
  島嶼見聞
  五月十四日,天氣依然晴朗,海面的風浪較昨日更為平靜。早餐後靜坐在陽台上,向遠處地平線望去,已能看到人煙跡象,這就是今日要上陸遊覽的琉球石垣島。
  石垣是漢語,垣是圍牆,常用在成語斷垣殘壁中。日語讀音是Ishigaki,琉球人應另有讀音,但在日語強勢壓迫下,可能已消逝無踪。
  石垣島是八重山群島中,三十二座島嶼之一,政經教育及交通之中心,也是鄉級石垣市市公所所在地。距離東京2000公里,那霸410公里,但離台灣卻只有250公里。因緊依閩台兩地,自古雙方接觸頻頻,致今日島上仍能在人文底層,看到濃濃的唐風遺存。
  全島面積222平方公里,較台北市略小,較基隆市略大,人口45千人。島之北部是山地,最高峯茂登岳海拔526公尺,南部多平原延伸為珊瑚礁和紅樹林,人煙都集中於此。
十時後,船逐漸靠近石垣港,首先見到屹立在防波堤末端的燈塔。早在1872年即已開港,初期為木造碼頭,1960年開始現代化,經長期擴展,至今已是世界級新穎整潔良港。2001年與花蓮結為姊妹港,雙方經貿往來頻繁。
不幸2003年起,日本海上保安廳在此進駐三艘大型巡邏艇,不時外出,騷擾170公里外之我國領土釣魚台列嶼。日本雖於二次世界大戰時無條件投降,但其侵略野心似乎又故態復萌,背後推手竟是我國的友邦。
  十一時正,船靠岸下錨,我們隨即上陸遊覽,實地觀察嚮往已久的孤島型人文和自然景觀。今天接觸面有限,時間又短,必須在遊程中分秒必爭,抓住任何蛛絲馬跡,存入腦中,凝結成完整觀念,方不辜負此行。
岸上觀光,船公司事先已設計好文化、生態、美食、探險、浮潛等八種行程。我們選石垣文化之旅,內容包括御神崎燈塔,八重山民俗園,末後進Max Value超市盲目血拚(Shopping)。
  遊覽車已在碼頭排列成行,石垣文化之旅分配到第一號車。
  我一上車,即將注意力聚集在這位司機先生身上,真是巧遇。他身高約1.6m,膚色黯沉,眉毛、髮鬚、體毛較濃,顴骨稍高,是標準的琉球人體質。
琉球人的族源迄今未定,日本認為是北海道倭奴族之一支,明代陳侃在《使琉球錄》中記載,琉球人自稱是倭急那比周。島上曾出土最古老人類化石,是三萬兩千年前的山下洞人,因此琉球人也可能是獨立發展之人種。總之絕不可能是亞馬奴比周〈大和民族),故有足夠理由要求民族自決。
隨車導遊是一位中年婦人,原籍台灣,在石垣島已定居27年。因工作關係,學會了各島多種方言。八重山有人島,人口雖少,但孤島遠隔,島民離群索居,日久發展出自己的語彙腔調,幾乎一島一方言。
琉球語有說是屬於阿爾泰語系,因同樣有sov語序,日本說是日語之一種,也有說是孤立型語言。語言特徵是只有ai(e)u(o)三個母音,因此聽來腔調奇特。將中國人說成大刀那比周,大刀那是大唐之音變。日本人聽不懂琉球話,日琉語言間的差距,遠比日本自己各方言間差距為大。但在日語強勢同化下,琉球語已日趨式微。
  今日中年以下之八重山人,已不在日常生活中使用八重山方言,聯合國也將之列入瀕危語言。唯一拯救方法,是讓琉球早日脫離日本復國獨立。
  車行十分鐘後,即離開市區,郊區道路平整,車輛稀少,有著一份鄉野的寧靜。沿路兩側的農作物,水稻已結實纍纍,但莖高不盈尺,甘蔗有大面積種植,也高不過三尺,連農舍都很低矮。這是因為從台灣東海經過之颱風,必經八重山海面,久而久之,只有低莖作物和植被,才能生存下來,形成今日特殊生態。
  御神崎(Kanzaki)燈塔,位於島北部西側海邊,鄰近有大崎農場。漢語崎指山路不平,這裡是指突出在海中之岬角,屬於屋良部岳之餘脈,向西延伸入海。
1952年在這裡發生過一次船難,造成35人死亡及失踪,25年後在岬上建燈塔一座,觀音像一尊,紀念碑一塊,黙黙地庇佑亡魂及今日往來船隻。
  御神崎是觀落日名所,現時間尚早。權且站在展望台上近看嶙峋怪石,受著海浪拍擊,激起翻滾咆哮的浪花;遠看是名藏灣之白色沙灘,鑲嵌在青山綠水間。
  崎上植被,長年受強風吹襲,已發育成粗莖矮枝,具有強勁的生命力。
  閩台遺風
  在途中看到兩座龜甲墓,這是琉球人三種墓葬型式之一。頂部圓渾似龜甲,內建石室,用以安放靈骨。頭部豎立墓碑,兩側有石垣。此種墓型似孕母之腹,人死後回歸母體子宮,永享安逸。古代琉球盛行風葬,遺體在洞窟中風化三年,然後洗骨安葬,類似閩台之二次葬。龜甲墓約自十六世紀從福建傳入,現閩台一帶大都如此。
  石垣八重山民俗村,亦稱石垣Yaima村,位於島之西海岸名藏灣小山丘上,距港口約20分鐘車程,現被列為國家有形文化資產,受《拉姆薩爾公約》保護。
  我們到達時,園前廣場已升起一面青天白日滿地紅的國旗,在空中飄揚,閃亮耀眼,異國相見,甚受感動。
  民俗村中包括從島上各地遷來之牧志邸、森田邸、喜舍場邸、農民之家、大濱邸等六棟紅瓦木結構和式建築,還有松鼠猴園和濕地公園紅樹林等。
  「邸」的四周,都用硓古石圍成一圈圍牆,約一人高,即是石垣一名之由來。石垣非為防盜而是防風,成為古時島上建築之特色。
  邸前有風獅爺一對,張口者為雄獅,寓意招福,閉口者為母獅,寓意守福,亦有置於屋頂者。與金門風獅爺形制稍異,但防風止煞祈祥招福之寓意則完全相同。
  園中在路沖或凶位,亦有石敢當靈石設置,用意在於避邪鎮煞。
  在農民之家中,為遊客演出琉球之三味線,及傳統舞踊。在遊園過程中,隨處可聽到從空中飄來的三味線輕音樂,如天籟般的優雅。
  三味線源自中國三弦。明洪武年間,朝廷派遣閩人三十六姓到久米島,協助制禮樂,授船藝,將之引進當時之中山王國,現仍流行且視為國寶,再由琉球傳到日本。
  三味線是單音撥弦的樂器,音色沉悶、憂傷、感懷,聽後使人進入平靜和幽思。通常聽到的曲調有二上三下和本調子三種,至今仍在傳授工尺老譜。
  石垣島與台灣僅一衣帶水,二十世紀初,台灣農民已進入島內協助種植甘蔗、鳳梨、花生、香蕉等作物,同時也將耕牛帶進石垣島。當時八重山農民尚以鐵鍬耕田,速度很慢。現在一頭水牛可替代三人勞力,農耕效率提高三倍。石垣島人深怕如此一來農地會被搶光,自己將無田可種,曾一度禁止引進水牛。但事實並非如此,台灣移民只是蓽路藍縷地協助開墾,並未壟斷田地。石垣人為感謝農耕技術之改進,今特在名藏水庫立一方台灣農民者入職顯頌碑,及一座水牛銅像。
  在石垣市的觀音崎有座唐人墓(Tojin baka),閩台式建築,飛檐翹角,古色古香,卻代表著清代福建一批華工之悲慘史。
  據琉球史書《球陽》記載,清咸豐二年(1852),美國羅伯特包恩號苦力船,載着410名華工,從廈門開往美加州。船長脅迫華工剪髮,激起暴動,殺死船長等六人。在返航廈門途中遇到逆風,船漂泊到石垣港避難,華工暫時受到安置。不料同年,突有兩艘英輪,載著兩百多名士兵,登石垣島搜捕這批華工,並將之射殺,倖免於難者,受到中山王國保護遣送回國。在島上死亡或自殺者共三百餘人,集葬在觀音崎,統稱三百唐人墓。
  苦難的同胞,為了討生活飄洋過海做奴工,卻引來凶死異鄉,還望遊人們一掬同情之淚,經過時前往一祭,以慰孤寂亡魂。
  石垣島自明代即吸收中華文化,至今民間亦賽龍舟,過陰曆年,陰曆七七之夜關燈看天河,七月半過盂蘭盆節,迎接祖靈阿公(Ushu mai)阿嬤(Umi)回家團聚等。
在八重山群島最西端,有座被世人遺忘的與那國島(Yunaguni),面積29平方公里,人口只1700多人,是石垣市轄下的一個町(村),主要從事漁業、種甘蔗和畜牧。傳說過去農業生產不足維持食口,及繳不起政府人頭稅時,曾實行過殘忍的殺嬰和滅丁。
  與那國島距離東京和那霸都遙不可及,而距離花蓮卻只有110公里,諸凡就學、就醫、經貿等,都與花蓮市直接往來,構成同一經濟生活圈,如同台灣東部的離島一般。
2005年該島通過《與那國島獨立決議》,主張自己發行護照,與花蓮市用相同貨幣,直航,雙方免簽證等。隨即於2007年在花蓮市成立連絡辦事處,處理一般領事業務。
  熱愛探索尋奇潛水的遊人們,不妨前往一遊。在這個迷你準「友邦」國度中,可潛水看到千古之謎的水底石城,可以瞭解到「久部良割」和「人舛田」的秘密,及享受世外桃源般的寧靜。
  五月十五日下午四時,麗星郵輪準時返回基隆港,結束三天兩夜之旅。如問此行收穫如何,應是見仁見智,但對筆者而言,則是見證了若干知性的聽聞,在塗鴉時增加信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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